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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1954年春末的一个午后，南京玄武门外的梧桐刚吐出嫩芽。常志刚把熄火的轿车靠在台阶旁，等着首长从礼堂里出来。那天的等候与平常不同——外交部的电报已放在副总理陈毅的公文包里，北京在催人。十年的风雨同行，就此呈现了岔口。

  陈毅走出门廊，没先上车，而是拍拍常志刚的肩：“老常，北京去不去？”一句看似随意的发问，背面是对这位汽车连连长宦途的沉思。十年里，常志刚始终是正连级，持续当随车驾驭，等级就“封顶”了；而华东工业体系正缺懂纪律、熟部队风格的干部。

  说话时，陈毅没提劳绩，也没讲情面，只把实际推到眼前。常志刚了解，这是机会，也是离别。他想了想，提出留在上海：妻子在上钢一厂，孩子已入学，再折腾一趟，全家不方便。陈毅允许，没有牵强。

  夜里，雨声打在宿舍的铁皮屋檐上。回想过往，常志刚想起自己1938年在青岛码头学开货车，1945年给聂凤智开吉普，又受命奔赴军调处同美国军官、代表拉锯。那一次，他人笑他车旧，他凭一招“卸风扇皮带”趟河过滩，为解放区拯救面子。经历、胆略、嘴紧——厂区捍卫科刚好用得着。

  调令很快下达：上钢一厂捍卫科长，行政十七级。放在1950年代的行政序列里，十七级相当于县处级正职，已是一家大厂的中坚。常志刚把任职告诉折好，塞进挎包，一阵轻松，也有惆怅。

  离沪前，陈毅在住所后院摆了几盘家常菜：豆瓣鲫鱼、粉蒸肉、青菜烧豆腐。席间，首长碰杯：“十年无事故，我定心。到新岗位，遇事写信。”说罢，他中止顷刻，又弥补一句：“查军调处那段前史的，直接找我。”这番嘱托像把伞，常志刚记了一辈子。

  常志刚不是没犹疑过。三年前淮海战役行军夜越太行，他怕首长打盹跌出车外，竟用绑腿带把陈毅“捆”在椅子上。粟裕告知的“死指令”完结得美丽，可那几夜自己也捏汗。首长被“五花大绑”的故事后来成了指挥员茶余酒后的笑谈，却让常志刚意识到：不管烽火仍是平和，职责压在方向盘上。

  进入南京后，常志刚跟着陈毅巡视“”。他随口夸了一句蒋介石留下的呢制服“挺气量”，陈毅只淡淡回应：“顺民者昌，逆民者亡。”对前史的镇定目光，让常志刚第一次真实了解何谓“革新不是改朝换代”。

  还有件小事值得一提。新警卫员小谷一次合门不小心，夹断了陈毅的手指骨。小谷吓哭，陈毅却反过来安慰。常志刚目击全过程，对“首领气量”有了直观领会，也暗暗提示自己：换了作业，仍要留住这份宽和。

  到上海签到的第一周，炼钢炉夜班刺目的火光让这位老兵有些模糊。厂区杂音不少——有人嘀咕“开车的能当科长？”行政等级贴在告诉上，却贴不到人心里。常志刚没有争论，只把交代班准则、易燃易爆品挂号、夜巡道路一条条理顺；半个月后，仓库再没丢一块钢锭，车间再没呈现闲杂人。质疑声逐步散失。

  值得注意的是，他把部队里的奖惩板移植到厂门口，用粉笔写下当班巡查交代信息。老工人骂“从戎的把戏”，可出厂偷带资料的偷不走了。经历换来的威望，比行政等级更硬。

  常志刚并未中止学习。陈毅当年舍不得丢的《二十四史》，给了他启示。他请图书馆调来线装本，业余时间翻阅《明史·职官志》，研讨锦衣卫的巡街准则，探索现代捍卫作业学习点。有人笑他“下苦功”，但三年后，上钢一厂捍卫处被评为华东地区先进，经历资料上报国务院，有几段线年冬，陈毅外事回沪，与工厂干部座谈。时间短问寒问暖后，常志刚递上一份“临港仓储区捍卫计划”，陈毅翻完，说了句：“方法不在官大，而在用心。”两人会意而笑，算是另一种同行。

  回想当年挤在吉普里波动山路，认为此生都握不脱方向盘，现在却在轧钢机旁写计划，常志刚自己也觉得转化惊人。不过，他确定一点：岗位变了，本性不能变——这大约也是首长最初那顿家常酒里的深意。